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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 长 版次:07  作者:  2025年09月12日

还没放暑假,大二的女儿就在计划要去打暑假工,赚点零花钱。没想到回到家七八天了,上街转悠了几次找工作,便没有了下文。每天不是窝在房间刷剧,就是约着同学逛吃、逛玩。奶茶、外卖享受着,枕着晨曦入睡,踩着晚霞回家,“找工作”已然抛到脑后。我看着她晃悠的背影,心里总有点酸涩。近二十岁的姑娘,横草不拈竖草不拿。看她撅着嘴洗饭碗时,总想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,割猪草牛草每天几大背兜;看她拈着手儿洗菜时,我又想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,全家九口人的饭都能煮出来……总之各种比较,各种不顺眼。

7月8日,公婆在县城复查CT,她的肺结节已经有了手术指征。商量着让女儿去医院陪一下老人家,“你小时候是奶奶带大的,现在是你回报的时候了。”女儿没反对,和我们一起把老人送到达州市二医院,办了入院,我们就回了家。女儿带着奶奶做核磁共振、B超、心电图,给奶奶买吃的,带奶奶逛街、逛超市,汇报奶奶检查结果。

手术那天,我和女儿守在手术室外,焦急地等待着。女儿没玩手机,眼睛盯着手术室的门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裳下摆。时针指向中午12点47分,终于喊到公婆的名字,“家属过来!”这声音似天籁之音,我们飞也似的跑了过去。医生说手术很成功,正在观察室,大概两小时等病人醒了就送入病房。我和女儿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,错过午饭时间也毫无察觉。

把公婆接到病房,医生交代,麻药还没完全过去,不能让病人睡觉,必须不停地呼喊,让病人保持清醒。“奶奶,奶奶,莫睡,莫睡。”“妈,我们来摆个龙门阵。”女儿和我轮番实行叫醒“服务”。女儿说你要像我这样,轻轻拍奶奶肩膀,莫睡莫睡。老人家“唉、唉”地应着,呼喊声音像强制拉开的小弹簧,让她的眼睑一睁一闭。两个多小时后,口也干了,舌也燥了。医生来评估,认为病人意识完全清醒,可以放心让她睡觉了。女儿长长地舒一口气,往椅子上一瘫,后背的衣服都汗湿了。

当晚,液体一直输着,氧气管、心电和血压监测管、尿管、麻醉棒插满全身。我们在病床前,开启“一级护理模式”,一刻也不能松懈。晚上十一点多钟,女儿说,妈,你先睡一会儿。我叫她先睡,她坚持让我先睡。躺上陪护床上我一下就睡着了,惊醒过来已是两个小时后。女儿说,奶奶心电监测心跳120左右了,她已经叫了医生处理,液体只剩最后一小瓶了,也用棉签蘸水湿润了奶奶的嘴唇好几次。凌晨三点液输完了,她才蜷缩在椅子上,抱着胳膊睡着了。

第二天,我要回去上班,临走前反复细致交代注意事项。女儿点头:“知道了妈,有事我给你打电话。”这一天,手机响了几次。“奶奶能吃稀饭了,我喂她的。”“液体输到下午6点,我不敢打盹。医生叫奶奶吹气球锻炼肺活量,她不想动,说伤口痛。”“天气太热了,我用热水给奶奶洗了脸擦了背。”电话里,她的声音很稳,条理清楚。我仿佛看到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儿,正笨拙地有条不紊地在奶奶病床前忙活。

第三天,公婆突然有些心力衰竭,医生作利尿处理,不让下床,最难的是大小便,铺上尿垫,穿上纸尿裤。苦煞了女儿,悄悄向我吐槽尿味太浓、屎味太臭什么的,她戴了口罩清理。

下了班,我们过去换了女儿几次,让她休息一下。一周之后,公婆能下地了,能扶着床走一走。女儿打电话说,奶奶想吃苞谷羹,找了几条街都没有,她记得是大竹的味道。奶奶想吃干面条,街道店里面煮的都是水面,我换了包面给她吃。奶奶想喝“六个核桃”,不喝牛奶,看大竹有没得,给奶奶带过来……

近二十天来,她没有逛过街,每天都守候在病房里,算着吃药时间,记着输液量,数着奶奶吹了几次气球,练了多少步。那个总让人操心的小姑娘,好像在这个暑假,在奶奶的病房,在独自处理奶奶的事务中,悄悄长了筋骨。

接公婆出院回家的路上,女儿靠在车窗上打盹,阳光洒落在她脸上,眼下的青影依然。我想起她刚回家时的样子,突然明白了,成长或许从不在我们期待的说教中,也不在我们自认为成功的经验做法中,而是在某个突如其来的责任,在不得不扛起什么的瞬间里。

这个暑假,女儿是真正的成长了。

□张天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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