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故乡的影子
山湾湾的院子静悄悄
乡亲们还不知道我回来了
蜷缩在院坝台阶上的大黑狗
站起来,朝我摇了摇尾巴
它在一场车祸中折了一条腿
每往前走一步,都要低一下头
它在微笑,拖着沉重的身子
关心世界上最细小的事物
我静静地伫立在暮晚中
转过脸,背向太阳
鸡鸭在老槐树长长的影子里
有的吃草,有的唱歌
搬一把椅子坐在院坝里
看山、望云,与庄稼聊天
庄稼就是我的亲人,与他们
待在一起,我心安宁
◎回到槐树湾
我是槐树湾的一片槐树叶
用半生光阴从大槐树向下飘落
我回到乡间,已有儿时玩伴
先我一步回到泥土。他们的额头
铺满金黄的叶子和摇晃的思念
乡野模糊,尘世万物遵循天意
我带着我的诗人身份,拜访故人
这大概是我在人世拿得出手的名片
风撩起发梢,让我闻悉人生如戏
昨日在舞台,今朝已是风中的纸旗
我的诗句无从着笔,去何处
吟诵槐花的百转柔肠和潇潇雨声
那一地的落英,那微笑的倦容
如同我跋涉千里,逃离喧嚣
只为住进老屋酣眠一夜,再醒来
回到槐树湾,我彻夜未眠
四面八方的亲人,在我思绪中
耕耘了一夜
◎家在槐树湾
母亲在门前掰着指头,孩子
在省城的人潮泥泞中召唤故乡
我的小城,行色匆匆的车站
道路蔓延的两头,都是家
房子空旷
盛不下怀念的心
灯光柔和装着五颜六色的欢笑
日子在脚下沉默,我的中年
被留在磨盘的圆心
左右为难
通往故乡的山坡有连天的油菜花
通往都市的街道有成行的芙蓉花
那一树开得茂盛的槐花,在梦里
渐渐泛白。而我只想行走在路上
小城流水潺潺,天空干净的蓝
那一条青石巷,保持安然的面容
这时,灵魂深处烙着的村庄印记
四处泛滥,于楼宇间此起彼伏
◎路过秋天的云朵
秋风起,阳光变得仁慈
清晨和傍晚都把一些黄金
派送给天边的云朵
我们一抬头,天就低了
童话和城堡,全都安静下来
变成我们从未见过的样子
棉花糖连不起灶膛的炊烟
也赶不上一顿热闹的晚餐
羊群一团团变黑,雨水静寂
此刻,把山路从草丛牵出来
把浅笑和衣角放进你的掌心
把未了情缘和半世浮生献给你
归途已隐杳,小河仍叮咛
那些年,我们所热爱的秋天
现在已了无生趣
□王守槐